午夜。佈滿烏雲的天空,不時閃過劃破半個天際的大雷、下起滂沱大雨。田野間一條通往大都市與鄉村的唯一道路上,一輛寶藍色自小客車奔馳其中。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機的鈴聲與窗外嘩啦嘩啦下個不停的大雷雨吵雜聲不相上下互相叫勁。她感到煩躁不安,一點也不想理會這些令人惱怒的聲音。



她八十多歲年老的養母病危了。



年老的養母親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家產很富裕,全是由上一代累積下來的祖產,但在二十多年前,六十歲的老養父過逝後沒留下確切的遺囑,為了家產的事,三
個親生子女吵得天翻地覆,吵了好幾年,終於私下將祖產分了個乾淨,那幾年之間,親人手足的顏面全不顧了,更是忘了還有一個老媽媽還活著。



她當然沒分到半點,因為她是養女,外來的孩子。



現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與家庭,算起來,這個家族分錢後各自分飛,對於還住在老厝裡的母親生活起居,卻不怎有意願多出半點力氣。老人家孤單一人,久而久之也習慣過了。或許他們現在已正在想,怎麼去處理老母親遺留下來的那僅剩的兩塊地、老母親居住七十多年的老古厝吧。



在這之前,照顧老母親的,除了會抽空回來探望的她,還有她與大哥、大姊一同出錢請看護來陪伴老母親,二哥終年不見人影,連出錢請看護的大哥大姊也顯少露面。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離家北上是考上台大,家裡她是第一個上大學的孩子,老母親特別的感到心慰,還特別的請鄰居們擺宴慶祝。而她不過是個三十年前被丟在老母親家門前沒人要的孩子。年紀最小的二哥,都大她二十歲,她可說是在一家全是大人的權威之下長大的小孩。



原先訂在下個月底已決定要和男朋友訂婚了,沒想到卻碰上了母親病危的惡耗。她下了班,便直接連夜開車南下,只想盡快的趕回母親家去。



滴滴滴滴……。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她心裡知道是Amy打來的。明天假日還要去拜訪一位很重要的客戶,她不能去,把這事交給Amy去負責,Amy如此狂Call她,想必是害怕自己沒辨法搞定吧。



「喂!」她不耐煩的接起手機。



「玉菁姊!……」果然是Amy的聲音。接著一連串沙沙沙的雜音使她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但是心煩意亂的她,仍然對著手機裡大聲叫喊,「Amy!這件事妳自己可以搞定,是該成熟長大的時候了,我總不能老是當妳的褓姆為妳安排好這、那的吧!」



「沙沙沙……」手機裡仍聽不清楚Amy在遠端的聲音,她連聲呼喊了好幾次,在一聲嚇人的打雷聲下突然斷訊。



「真爛!」她見手機沒能收訊格,電量又僅剩一點,可能連一天也撐不到了,她趕緊關了機保留電量丟在測座上。她怪自己總是這麼粗心大意,竟然連備用電池和充電氣都忘了要帶在身上。



滴滴滴滴……鈴聲又響了!她看著測座的手機上閃著來電顯示被嚇了一大跳,剛剛,就在剛剛,她明明關了機。「搞什麼鬼!」她迅速的接起手機,那來電號碼是Amy的,「喂?」



「頭
前!頭前!」不是Amy的聲音?還來及問那粗啞激動的聲音在鬼叫些什麼,一轉眼,一輛失控的轎車在對面車道往她迎面衝撞過來。她打著方向盤,踩住煞車,還
是來不及閃躲!一聲強烈的撞擊聲後,她眼前一陣暈眩,接著整輛車體似乎飛了出去,在重擊地面後疾速翻落在道路旁的窪坑裡。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



大雨,持續的下,嘩啦啦啦啦,不時打著悶雷與閃電。



她的頭在劇烈的震燙下的疼痛暈眩,整個人趴在方向盤前,頭重得抬不起來,雙眼還未能張開。四周黑漆成一片,雨聲透過破裂的玻璃窗沙沙沙的下著、噴撒進來。她讓全身發疼的自己保持不動的姿態,聆聽著逐漸變弱的雨勢,以及不遠處的馬路上偶爾傳來駛閃而過的車聲。



許久,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多了,頭不再這麼的重。她抬起頭來,在變型的車體裡仔細的檢察身上的傷勢。除了她的腳卡在變型的車座下外,還好她只是多處擦傷,這是意外中的倒霉,不幸中的大幸。



她想起在撞車前接到的那令人感到靈異的電話聲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是誰會打這種訊息給她,她想起許多有在開車中鬧鬼的傳言,忍不住心臟的跳動,往後照鏡看去。



後照鏡中什麼也沒有。



她不放心的又轉過頭去看後座,同樣沒有半個鬼影子。她呼了一口長氣,那電話令人發麻,但至少她沒碰到比現在情況更糟的事了。



她彎下身,往測座的車底下找尋不知道摔到哪去的手機,以及從提包中散落四處的隨身物品。手機找到了,確定是關著的。



「不管這麼多了。」她把東西全放進皮包裡後,使勁的把卡在座位下的腳用力拔出後,往破成大洞的車窗外爬出。



一下車,她一腳便踏進泥淖裡,還來不及站穩,另一隻跨在車窗上的腳失去重心,噗的一聲,整個人跌進泥水裡去。她用手一撐整隻手掌也陷進去。氣急敗壞的掙扎了好久,終於站了起來,兩腳被埋進泥水當中、全身沾滿爛泥,真是糟透了!



她抬頭看看四周,腳踩著的是地勢底的一片窪地。後方上頭不遠處是公路,前方,一片圍繞著的土丘,雜草叢生,那片佈在上頭的一塊塊在黑暗中反著灰白的方型石面,竟是一座座的墓碑。



墳丘上暗成一片,只有墓碑反白著陰暗的白光還有那看不見的遠處的光線。這裡是一片死寂,處在這種荒地之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想趕緊離開這個令人有毛的鬼地方,在爛泥裡踩著一步步沉重的步伐,兩隻腳走得顛顛簸簸,相當的吃力。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到公路旁的草叢爬上去時,一腳的黑色皮鞋整個牢牢實實的卡在黏泥裡。她爬上公路後,傾身想拔出那只皮鞋時,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算了,反正已經搞成這樣了!」她抱怨著自己今天的運氣實在是狽到不行。她站在公路上,全身髒兮兮的狼狽不堪,現在她這負模樣,就算身上有帶錢也不好意思坐在計程車上,「還是先找公共電話,打電話回家再說吧。」



就這樣,她把另一只穿在腳上鞋子也一同丟進路旁的草叢裡。在公路上,赤著雙腳徒步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身旁不時與她差肩而過的車輛,竟然沒有一輛好心的停下來過問。走著了許久,一路上大雨下下停停,竟然也幾乎快走到家了。而這路上還是沒找到任何一台公共電話,她在有一盞沒一盞的老舊路燈與細雨下,走進家裡的三合院。



三更半夜的,全部的人都睡了吧。她輕輕的去推門,門閂已上了,她只好敲了敲木門。一個視線從她腳邊發出,她低頭一看,是坐在暗處的老母親,兩眼閃閃發出光來的看著她,她著實的被嚇了一跳。



「阿母,這麼晚了,妳怎麼還坐在這裡?」



老母親沒有說話,對著她笑,眼睛烔烔有神。她覺得奇怪,母親不是病危嗎?



這時門開了,是許久未見的大姊。



「妳怎麼現在回來?……妳全身這樣是怎麼回事?」



「我撞車了。」



「撞車?!有沒有怎樣?車子呢?」大姊有些驚訝。



「車子還留在那裡,明天再處理啦。」她已經很疲累了。



「那妳先去洗澡睡覺吧。」



「嗯。」



她剛走進屋裡,不解的問,「為什麼這麼晚了,阿母還坐在外頭?」



「妳說什麼?」大姊小心翼翼的往她身後看去。「妳別亂說,阿母現在人在醫院!」



聽見大姊這麼說,她回過頭來,外頭,空留著一張老母親習慣放置在門旁的老木凳子,已沒了母親的身影。大姊有些不安盯著她看,她也被自己的話給嚇到。



「沒事,沒事,我可能腦袋撞壞了…」



看見不在家的老母親,這是第二件遇到的靈異事件。她感到有一股不詳的預感圍繞著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一整夜,她輾轉難眠。零晨近三點回到家,清晨五點半天剛漸亮後,她便下了床。大姊已在廚房簡單的弄了早飯,看大姊疲倦的臉色,知道大姊昨夜一定也睡得不太好。



「等一下帶妳過去看母親。」



她遲頓的坐在餐桌上盯著桌上的稀飯醬菜發愣,沒聽見客廳的電話鈴聲,大姊已趕去接聽。掛上電話後的大姊站在電話前一語不發。許久,轉頭對著她說,「阿母去逝了。」



「嗯?!」她張大眼看著大姊。



「今天零晨三點時。」



她們相看無言
,那是她回到家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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