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好像累到很沒力氣,雖然他整張臉又臭又髒又蒼老,但我仍認得出眼前這個見不著光後緊閉著眼睛的人是我的父親沒錯。我被臭得忍不住摀著口鼻小心翼翼的走近一、兩步,盯著他看。

我盡可能的不要踏到地板上令人作嘔、來歷不明的排泄物。就算這些是父親大的大便,也不可能有那本事大得全身都是,父親難不成掉進哪的糞坑裡了?

他無力的喘了一口氣後張開一雙迷著的小眼對我抸了抸,好像沒有意願要和我說話。

我滿腦子想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完了,當母親回來看見這裡的情況,不知道會怎樣…。尤其是看見父親這個樣子突然冒出在家中。

「爸爸,你是怎麼了?…」

他仍沒回應我,只是張著一雙小眼疲倦的直盯著我看。

「你這些日子去哪了?」

他輕舉起一支手,對著我揮了揮,要我不要再問問題了。然後很吃力的想要爬起來,我想拉他一把……不,我不可能會去摸大便的,因此我狠下心來看著他自己吃力的爬了起來。

每當他手掌在牆上一拍一抹,看著那雪白的磁磚上多了個印,我的心臟就又忐忑的跳了一下……。

我勸他先去沖澡,他終於開口向我要一碗白飯吃。

就這樣,我煮了三碗白飯,並用大量的清水盡快的清理地板,在母親發現之前。父親在我的勸說下,進浴室裡清洗。他進浴室前,提醒我他回來的事不能讓母親知道。

「好,我不會說的。」

這個景象也讓我說不出口,父親看起來,實在是狼狽得可憐,那麼吃完飯之後呢?他是不是又要離開去哪了?

我心裡竟然還有一絲絲的欣喜,父親還算平安的出現了。浴室裡傳來蓮蓬頭沖洗聲,讓我感到安心不少。也許等會把他留下來,等母親回來好好談談,這樣我就能知道父親生病的當天後來是怎麼回事。

在我將一切清理好之後,一碗熱呼呼的白飯也已呈上餐桌了,除此之外,我還熱了冰箱中的兩盤剩菜。但父親仍在浴室裡沖洗,已經過四十分鐘了。

我輕敲著門詢問,父親沒有回應,流水聲仍不斷。我又再叫喚了幾次,仍沒有回應…。

母親在這時回來了,我趕緊的又敲了一次門。門竟然被我敲開了,裡頭,除了蓮蓬頭沖下來的水花,父親早已不在了。

母親狐疑的問我飯菜是怎麼回事?我撒了個謊,支嗚的說我肚子太餓的蒙騙過去。

我想,父親是否怕被發現,又突然從氣窗逃走了,但是我家在四樓,他不會真的就這樣延著窗欄攀爬下樓了吧?也不太可能是爬到隔壁的阿姨家,那方向不對。
總之,我相信他還會再回來。

果真,不久之後,他又回來了,但不是我想的那樣…。

那次我不小心反鎖了浴室的門,只好從陽台外的氣窗爬進浴室開門。

當我拿鐵梯打算從外頭陽台爬進浴室氣窗時,看見父親從馬筒裡探出一顆頭來時,整顆頭都是大便,噁心極了。我大叫並狂奔到鄰居家找母親,告訴她父親從馬筒裡鑽出頭來的事。

母親知道後,先是訝異,隨後與我趕回家裡。她從廚房抽出一把大支的菜刀,我嚇的尖叫,拉住她。

「媽!妳拿刀幹嘛?!」

母親不理會我,甩開我的手往浴室衝去,但卻在浴室前開不了門。

我還來不及告訴她門被我不小心反鎖的事,母親已從工具箱裡拿出父親以前常用的大鐵槌,猛然的敲擊門面,發出碰碰碰的巨大震響。她的模樣看來十分憤怒、瘋狂。我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遠遠的躲在廚房角落看著母親發狂般的在浴室門上劇烈敲打。

當門被敲破一個人掌般的大洞時,母親伸進手將門鎖打開。門開的那一剎那,我也衝了過去,使勁的抱住母親的腰大吼,我知道依母親的情況來看,肯定會出事!
母親將我推倒在地,走進浴室盯著那顆鑽出馬筒外,父親驚恐的頭顱及上半身許久。

「出來…混杖東西…。」

這是我第一人聽見母親敢這麼罵父親,但以現在她如此發狂般的情況看來,她會有什麼驚人的舉動都是很有可能的。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父母都瘋了!

父親這時低著頭扭動,似乎想鑽回馬筒裡,我忍不住反胃的在旁吐了出來。
母親一刀揮下,我還正在嘔吐的當時來不及看清楚,父親的頭顱已咚的一聲被母親砍下,滾落到我腳邊嘔吐物上。

我不停的尖叫,全身像觸電般的動彈不得,應聲跌坐在地上。轉頭驚嚇的看著全身染血的母親及馬筒上頸部如泉水般噴湧而出血水的父親上半身。

父親的頭顱瞪大了雙眼,已一動也不動了,但他的身體仍在馬筒中無聲痛苦的扭曲、爭扎。

母親雙手抓住父親仍在冒血的上半身,用力的想把父親的身體全拉上來。她頭轉向我冷靜的要我到客廳去,但我這時已全身麻痺,站不起來了。

我努力的在地上爬,終於爬出可怕的廚房外,躲在客廳角落發抖。聽著「啪達」的重物跌落聲,知道母親已把父親的身體拉出馬筒外,接著是一連串,聽來憤恨、用力過度的斬剁聲,我知道,那是母親拿菜刀在剁父親身上的聲音。

那個母親在此時,是一個可怕的惡魔,她鐵定早已恨父親恨之入骨,現在的她殺紅了眼,決定抓到這個機會處理掉父親…。

一切都非常的荒繆!父親為何能從馬筒中鑽出是怎麼辦到的?母親會如此駭人的致父親於死地的原因又是什麼…我已動不了腦筋,在眼前一片昏黑中失去意識。

許久,我在一陣又一陣的沖水聲中驚醒。我頭重腳輕的撐起身體,延著牆面走進廚房,期望這是一場惡夢…。

這真是一場惡夢沒錯,母親將父親的屍體剁成碎肉丟入馬筒中沖掉,臉色平靜得嚇人,像只是在做一般家事般平常。我默默的看著這一幕,想起了這些血淋淋的屍塊曾是我的父親,那位最後與我說的話,竟是要一碗白飯的可憐男人…。

母親回頭看了我一眼,她並沒有我想像中的殺紅了眼,仍如平常的她,我的母親沒錯。只是,很陌生。

「別怕,媽媽會保護妳,今天過後就不會再有事發生了。」

我點頭,一時我還猜不出來,母親一定要致父親於死的原因。

於是我想起了那天父親失蹤當天的事……

放學後,我在五點前回家過一次,原本是想先在家吃過晚飯後再去補習的,順便看看父親好點了沒。

但一到家門口前,我發現他們兩人如此激烈的爭吵有關離婚的事,父親竟然不允許母親和他提離婚,母親非常的清楚表示她要告訴所有的親友,他對她不忠的事。我知道父親非常的死愛面子,決對不允許母親這麼做,但母親這已時完全的暴發了。

我不敢開門進去,站在外頭從鐵門中傳出的吵架聲。

忽然,母親尖叫。我趕緊開門,看見父親拿起刀子砍中了母親的腹部,母親痛得倒在地上。

父親同時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呆在一旁,手裡還拿著那把水果刀還不停的抖動著沈重的嗓音辱罵母親。他們兩人已吵到失控了,竟然現在還完全沒發現我的存在。

我大叫住手,父親轉頭看見我後猖惶的往廚房方向逃逸。母親忍痛站了起來,聲聲要致他於死同歸於盡……原來,父親一直沒有逃離家裡,而是躲進馬筒裡…。

我撐起受傷的母親,她破口大罵一定要殺了父親,她是如何的為他付出,她已經完全受不了了。

這件事就此落幕,我暈頭暈腦的走出門,那天是怎麼去上課的,後來什麼也不記得了。回來時的那天晚上,我還發了高燒,大病一場。

當時,我一定是嚇壞了…以為那是場不存在的惡夢。

現在,我全想起來了。

母親清理完父親的屍體時,她告訴我,為了日後的平靜,我們都要當作若無其事的生活下去。我滿腦子疑問,卻不敢提出質疑,我知道,只要乖乖的聽著母親的話做下去一切都會沒事。

我連日惡夢,母親要我到她房裡一起睡,我竟然連想到她為了自己的罪行怕被發現,有可能在半夜也把我給殺了。因為她很可能只是母親的樣子,實際上已被哪個殺人鬼給附身了也不一定。

我還是每天安慰著自己,明天會沒事的,一天一天的,時間會把這種可怕的事給沖淡,沖到我完全不會做惡夢為止。

但父親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們在日後如廁時,偶爾會沖出父親腐爛的屍塊或殘留物。有一次最嚇人的,是父親的一顆已溶爛成灰色的眼珠被沖了上來。不論再沖幾次,它都沖不下去,而且都是瞳孔朝上,像是在盯著人看。

過不久,被沖上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母親開始打撈這些噁心未完全腐爛光的屍塊或帶骨碎肉,直到再也沒有東西可沖出來為止,但馬筒仍然無法通暢,使用鹽酸清潔劑也沒太大的效果。

父親死得好慘,好可憐,他在我最後的印象當中,幾乎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個特怪的怪物。我還曾做過一個惡夢,父親被母親砍得碎碎的,丟入馬筒中沖掉,到了半夜,那些屍塊變成了好幾十個只有五公分左右的父親從馬筒中爬了上來。

母親真的找了一位水電工來清通馬筒,並已想好了若挖出其它的碎肉,要怎麼解釋是怎樣的「廚餘問題。只是沒想到水電工清出來的,是父親已溶爛的半顆頭顱,他當場嚇的尿褲子落慌而逃。

這種事,我早已料到一定會東窗事發。

母親因謀殺父親而入獄。雖然母親已照實的說出整件事由初至終的情況,也沒人相信這麼一個人,竟然可以躲在馬桶裡數月之久。

不過殺人是事實,我在警局與出庭作證時,除了表示母親一直以來有精神方便的問題外,其餘的事皆想不太出來。這並不完全是事實,有時,我會記得一些,有時真的什麼也想不出來。

後來我被認定是失憶,將暫由其它親屬監護,並定時去做心理輔導。但我仍時常偷偷的回家。

母親入獄後的半年之久,我的生活也回復平靜。唯一還令我不平靜的,不是母親坐牢的事,也非僅當天母親瘋狂砍殺父親的那一幕。而是父親的另一半頭顱還卡在馬筒深處未被清出。

先前檢查官及警方相關人員已仔仔細細的檢查過屋裡、馬筒及地下化糞池,仍沒有找到那半顆頭顱。那半顆頭顱是在最近我回家拿東西時使用廁所後才發現的,雖然不見頭顱,但總有一撮像似父親的頭髮從馬筒彎曲的水道深處漂浮上來,怎麼也沖不掉,並且逐漸增長…。

我想,有一天父親會不會浮出他那半顆頭顱對著我證明他還活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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