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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覆客車的車身冒著煙,車頭也被撞凹了。

小男孩從破碎的前窗爬了出來,他的手腳有些擦撞傷,痛得令他直流眼淚,他害怕得想要放聲大哭,但仍不忘要找父母。

  這條寬敞的高速公路上只剩他家一台翻覆的車,他東張西望找不到父母,他們到哪裡去了?

  前不久,他們一家出了車禍,一陣猛烈撞擊後他昏了過去,醒來時,就沒再看到父母的人了。

  天色陰暗,雲層低迷,出遊時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已如將近暴風雨的前刻,寒冷的風陣陣吹來,空氣中夾雜著怪異的氣味。

小男孩兩手臂緊抱著胸,瑟縮在分隔島上。

  爸媽不見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低著頭,看見血從額頭上滴落地面,他伸手去摸,額頭上方是一片爛爛的傷口,張開手掌一看,濕濕爛爛的血與肉夾著碎裂的白色碎片,還有他的頭髮。

  小男孩站了起來,拿起掉落在前方的車後照鏡,看著滿是裂痕鏡片中的自己,頭破血流,怵目驚心。

接著,他從鏡中看到身後出現幾道黑色的人影,他回頭望去,發現那些背對他的黑色詭異的影開始聚集在一起。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那些看起來很奇怪的人發出嗞札、嗞札的聲音,全身光禿禿,低垂的扁頭型像人和狼的混雜,耳朵的形狀也異常尖銳。

  一雙穿著高跟鞋的腳橫倒在外,小男孩湊近一看,發現他們正在分食著那個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女人。那是他媽媽。

  一道黑影從小男孩的身後慢慢籠罩住他,濃稠的唾液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小男孩抬頭,紅色腦袋上兩顆泛黃的眼珠子正死盯著他。

  「哇啊──」小男孩驚駭得忍不住放聲大叫。

怪物的上顎抵住他的腦袋瓜。

這時,那些分食屍體的怪物突然像野狗般用四肢爬行逃竄,後方來了一個白衣男子,大嘴抵在他頭上的怪物也突然竄升飛走。

「江浩霖。」

高瘦的白衣男走過來對他說,「走吧,你已經死了。」

「我爸媽呢,他們在哪裡?」

「也死了。」男人說。

男人帶領著小男孩離開了現場,小男孩頻頻回頭望,來時的路已漸漸變得昏暗。

黃泉路上幽冥荒涼,也是亡者的必經之路,若沒有帶領者,很難順利抵達亡者該去的地方。

帶領亡者到達地府的人,稱為「引路人」,他們不分國界,只有地方上的差別。在這地方死去的人不分國籍信仰,都由他們來帶領,經過黃泉路後自然會有靈魂該去的地方。

  不論是天國還是天堂亦或是地獄。

 

  廣大的荒地上出現一排縱隊的靈魂,死氣沉沉隨著隊伍魚貫前行。

前頭的引路人有著一顆碩大魚頭,全身閃著青靛色的鱗片,見到白衣男子和小男孩,便往他們走去。

小男孩數著魚頭人身後跟著的亡靈,一共有七個,全身焦黑衣服破爛,是被火給燒死的亡魂。

「相,好久不見。」聲音拔尖的魚頭人說。

「老樣子。」白衣男子回答。

  魚頭人往相身旁的江浩霖看了一眼,「就這一個?」

  「剛遇到了一點麻煩。」

  「聽說你上一個接完就畢業了,怎麼還在這裡接人?」

  相沒回答。

  魚頭人咧開嘴露出滿口小尖牙,發出嘰嘰的笑聲,幾乎是揚長而去。

 「那隻魚是誰?」江浩霖問,「他剛才叫你『相』,這是你的名字哦?」

相說,「跟緊點,這裡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路要走。」

「啊,我知道了。」江浩霖興奮地說,「他跟你一樣也是死神。」隨即又問,「為什麼他長得那麼奇怪?」他指著不遠處的另一個引路人問,「那個也是嗎?」

那是名叫「古婆」的引路人,古婆的外形與驢無異,說話的聲音像老太婆,此時身後跟著一個全身赤裸、看來毫無外傷的年輕男子。

這種把身體曝露在外頭的剛死亡靈最為危險,那些埋伏在暗處的陰獸視他們為可口的佳餚。

江浩霖又好奇地指著另一邊領著隊伍的無頭引路人。

提巴身形矮小,外表看起來只有十三歲,揹著竹籠,裡面裝著他自己的頭。

這些奇形怪狀的引路人並未嚇到江浩霖,反倒引起他的興趣。

「相,那些是燈嗎?」江浩霖又指向亂石崗上的岩石後頭,有著發亮的眼睛、膚色詭異,像人又像狼的怪物。

相告訴他,那些東西的名字叫「覬覦」,以吞噬人的靈魂為生的陰獸。

「你最好跟緊我,然後閉嘴,以免被那些陰獸吞進肚子裡去。」相說。

江浩霖馬上捂緊了嘴,不敢出聲,怯生生地縮了縮身子,緊靠在相的身旁。

過了好一陣子,江浩霖忍不住好奇又開口問——「相,為什麼你沒有戴斗篷?死神不都會戴斗篷嗎?」

  「你的鐮刀呢?」

  「為什麼你的名字只有一個字?」

  有人會在得知自己死後不發一語,但也有像江浩霖這種死後不停提問的人,這樣的亡魂要不是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就是可能還不了解死是怎麼一回事。

「相,為什麼我頭上的洞裡可以拿出這個東西?」江浩霖將手伸進破了個洞的腦殼裡,用手指挖出一塊白花花的軟物。

「那是你的腦漿。」相說。

「哦。」江浩霖對軟滑的腦漿很感興趣,放在掌中把玩,不久腦漿被玩成豆腐渣狀,他又問,「為什麼會變這樣?」

相沒有回答,反正江浩霖都死了,就算腦漿全被他自己給挖空,對他的靈體也沒有什麼影響。

「相,我媽媽會來找我嗎?」

「不會。」相說。

  「那她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知道。」

  「那她之後找得到我嗎?你可不可以帶她來找我?」

  相不再回答他。

經過一段路後,兩人來到「界海」,沒有海,只是一片不毛之地的荒漠,相領著他上沙船。

江浩霖望著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船夫,小聲地問,「他是不是沒有臉?」

過了界海。

「相,這個送給你。」

江浩霖從骯髒沾滿血漬的口袋裡,拿出兩枚金色包裝紙包著的糖果。

「我外公死掉的時候,我媽說過他再也不會吃東西了,我應該也不會再吃糖果了,送給你。」他又說,「你是唯一不會對我問問題發脾氣的人,我想跟你做朋友,好不好?」

相沒有收,繼續領著他往地府前進。

江浩霖一臉困惑與失望,邊走邊看著手掌中的兩枚糖果,又抬頭望著相。

相領著江浩霖走上冥橋。

冥河的河水湍急,白色的浪花打在橋面上,濕滑的木棧道並不好走,江浩霖跟在相的身後拉緊他的衣服,低頭不斷地左顧右盼,害怕打上來的浪花會將他打落水裡。

經過冥河終於來到地府外圍。

  長城高牆圍繞著整個地府,經過鬼門關後,引路人的工作便正式結束。

  相領著男孩來到鬼門關前。

「圍牆後面是什麼啊?」江浩霖顯得興致高昂,對圍牆後神祕的世界充滿好奇與期待。

  「地府,你該去的地方。」相說。

  「可是我同學說人死後會上天國。」

  「你生前受洗了嗎?」

「沒有,可是我媽是基督徒,她也說我們以後都會到天國去。」

相說,「那是她,不是你。」何況他媽的靈魂已經被覬覦給吃了,就算沒吃,就依他媽在生前的德行應該也會被他們的使者打入地獄吧。

「那我爸呢?」

相說,「我只負責將亡者引渡黃泉路,至於你們最後的去處都不是我能決定,也與我無關。」

  江浩霖望著站在鬼門兩旁的巨人守衛,感到有些害怕,他不自覺拉著相的衣角,盯著守衛如銅鈴般突出的眼珠。

  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長臉男人從鬼門走了出來,並正式與相交接男孩。

相對長臉男人說,「我需要借用你的勾魂戟。」

  「發生什麼事了嗎?」長臉男人問。

  「有一個逃跑了,我得把它帶回來。」

  長臉男人張嘴露出了兩排黑色的牙,發出咯咯咯的陰沉怪笑,「她已經和覬覦同化了嗎?」

  相說,「還有機會帶回來。」

  「好吧,你自己看著辦。」

長臉男人打開西裝外套,從腰際抽出了一把長近兩尺的黑色勾魂戟遞給了相,前頭的半月刀刃有倒勾,能剜頭顱也能穿刺惡魂。

 「謝謝。」相接了過來,看了江浩霖一眼,「再見。」

 江浩霖被迫要跟長臉男人一起走,他頻頻回過頭,無助呼喊,「相,你不跟我一起來嗎?」

 長臉男人發出陰冷的笑聲,對著江浩霖低沉地說,「從這裡開始,就是我的工作,你不是要看死神嗎?他不是死神,我才是。」

相回頭江浩霖的身影隨著長臉男人一同走向地府,心想上司又在嚇小朋友了。

他一個人隻身隱沒在昏暗的城郊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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