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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很高興她終於吃了人類。

『沒關係,現在妳還不習慣,以後就會習慣了,只要跟著我一起獵食,早晚妳會忘記原本軟弱的自己,妳會變得跟我們愈來愈像。』

欣獨自望著黑色死湖中自己的倒影。

──那會同類嗎?難道我以前也是一個人類?

她摸著自己雙手五指如勾的利爪,還有她與人類相同但更為慘白的皮膚。

她原本就知道自己和同伴們長得不太一樣,她身上的利爪和利牙都沒有辦法像同伴那樣發達也長不出堅硬的麟片。

而今在她看到那個人類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模樣更像人類,所以「卑鄙」才會一再的垂涎想攻擊她吧?

岐撲跳了過來,在她身邊張臂圍抱著她,一邊梳理她那頭烏黑的長髮,看著死湖中他們的倒影,陶醉她那『美麗』的模樣。

『我是誰?』她望著自己的倒影問起。

岐皺起了眉頭,發出低鳴的憤怒以表達不滿。

『走吧,妳該學會自己獵食人魂的時候了,聽說最頂級的新鮮美味是生吞活剝活人的靈魂,不過這得要先到人間才有辦法。』

『人間?』

岐說,『走吧,妳知道去人間的路,我們一起去獵食活人魂。』

她驚問自己,她真的知道去人間的路嗎?

 

欣逃了。

她驚慌的逃,由四肢奔撲跑跳的方式,轉為直立用雙腿大步逃跑,身後遠方傳來岐的吼叫,『欣、欣!』

距離夠遠,岐還沒嗅到她的氣味,但她必需要逃得夠遠,因為覬覦的速度遠勝於人類。

漸漸的,一個畫面在她腦海中浮現,她似乎也曾像現在這樣逃跑,逃離一個追捕,當時在她眼前的還有一個人,是個人類男孩,他緊緊拉著她的手的感覺彷彿還在,那是誰?是誰?

「士寬……」

對,這是他的名字。他在哪?……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為什麼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陷在這樣的處境裡了?

岐在遙遠的後方空曠處哀嚎著。聲音延綿不斷。

 

十幾隻覬覦圍在岐身邊,牠在高台上縮成一團,嗚嗚咽咽的。

那抓來的人類靈魂已完全被欣吞食乾淨,但人的氣味仍在這帶空間中殘留。

能獵補到人類是件非常難得的事,畢竟最近地府巡兵正在進行掃蕩,而岐竟然發現人魂並且私吞,這件事惹得同伴憤怒不滿。

卑鄙發出喀喀喀候冷笑,『她逃走了?』

『你讓她見到人類了?』同伴問。

岐沒有反駁。

『還不是時候啊,她還沒有完全融入我們……』

『愚蠢,浪費了一塊好材料。』

白毛長老開口,『把她抓回來,背叛我們的覬覦都該被消滅。』

『如果她逃回了人間怎麼辦?』歧問。

長老,『能到人間的也不只有她。』

覬覦各個仰首歡呼,彷彿將要迎來一場征戰。

卑鄙低垂著頭,張嘴滿是唾液的滴下來,長長的尖舌在長獠牙上舔了又舔。這次總算可以正大光明的補食欣了,還在變異中半人半獸的覬覦比人類的靈魂更是極品。

 

 

人間的世界是光明的、繁華興盛的,而且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建築風貌和噪音。是一個完全不同於黑暗地底的世界。

對欣亞來說並不陌生,她一到人間就能知曉那高聳的是大樓,在平坦堅硬的黑地上跑的是車子,在藍色天空中散發熱能金光的是太陽,還有乾淨衣著直立走路的是活人類。

如果那些覬覦看到那麼多人類一定會樂瘋了。

欣亞看著人們走在烈陽下,但她只能躲在陰暗處潛行,時刻警戒四周。

看著熙來攘往的人們,經過公車亭的時候她忽有種感覺,自己好像曾像這樣站在公車站牌下等待,背著書包,穿著與別人相同的制服。

她怎會吃人?她到底是人是怪物?

 

記憶緩緩浮現。

她滿身血紅的模樣殺了自己的家人,爸爸和繼母,車禍後車子還不停冒煙,當時她完全是仇恨的燃燒狀態,不知道陰間的覬覦因此尾隨而來。

覬覦撲上前去開始啃食她的家人,一隻覬覦逼近她,把她父親的心臟湊近她的嘴邊,那腥臭味連她都覺得噁心,但一想起生前種種,她狠狠的張口吞下。

陰間的引路人「相」來了,但得先對付這些覬覦,不過那個引路人似乎沒對付過這麼多隻,開始顯得左支右絀,她趁機爭脫相的束縛逃跑。

在這時她看見同父異母,已奄奄一息的弟弟被覬覦咬住,靈魂拖出肉體,她知道弟弟是無辜的,她衝過去與覬覦搶奪弟弟的靈魂,全身燃燒的怒火燒到了覬覦的身上,那隻覬覦害怕了,要逃的時候她撲上前去追殺,將牠咬死,不停撕咬,牠身上的肉在她口中化為血氣進入體內,漸漸讓她的身體有了改變。

 

──啊,是吃了父母和覬覦的血肉才變成跟覬覦一樣的怪物嗎……

 

欣亞現在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在耗弱。

在陽光之下不能待得太久,就算沿著建築遮蔽下行走也只是暫緩流失體力而已。覬覦是陰間的生物,不適合人間。

她必需要到更潮溼陰暗的地方去才行。

她的身體沒入了昏暗的巷弄牆內。

在哪裡……士寬在哪裡?

她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他為止。

 

她發現這裡離自己當年死亡,已經過了十幾年的時間。世界看似沒變,過去記憶中熟悉的景物卻已有所不同了。

最大不同的是,人們對手機特別的倚重,許多人在各個時候都在低頭搰手機。

 

終於,她見到了他,他早已不是當年少年模樣,三十歲的年紀消瘦滄桑,儘管一身潮牌氣派也掩蓋不住他疲倦的神態。

她還記得與他過去在一起的日子,他意氣風發的聲音和他健朗的體態與氣息,他們共同的回憶對她來說清晰如昨日。

見到士寬後,她彷彿從長睡中甦醒。

回想過去十幾年來她在暗無天日的陰間跟著覬覦過著寒冷中的日子,四處躲避地府巡兵的捕抓與恐懼,活如地獄。那他呢?

她跟在他的身後。

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一度感覺到自己好像有心跳。見他的視線穿過她後垂下,經過她的身旁,撿起別人丟棄的菸蒂來抽了幾口。

她有些失落的想著,在兩人遭逢意外之後,她死了,而士寬的生命仍然往前走,一天一天的變化與累積成今天悲慘的模樣。

看來他活著也過得不好,她想跟他在一起,她想將他帶走。

但是她死了。所以只有他死,他們才能在一起。

她開始想著如何結束他的生命,帶他一起遠走高飛,就像生前他們渡過最後一段逃亡又幸福的時光那樣。

士寬將抽完的菸尾巴丟掉,拐進一條窄長的巷子裡,巷子陰暗,四下無人,欣亞覺得這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她露出了尖爪尾隨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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